陳光福告訴我,我這次能夠悄悄進入他家,應該歸功於陳光誠在北京打來的一個電話。前幾天他家院子外還安裝著探照燈和攝像頭,只因陳光誠在打給母親和大哥的電話中追問是否被看管,看守們才拆除了探照燈和攝像頭,並將監控點撤到了外圍。
文/田雨聲
5月9日,山東省沂南縣雙堠鎮東師古村。
儘管陳光誠已經逃出村莊,但這裏依舊戒備森嚴。蒙河從西北一直環繞到村東,向南流去,東師古就在小河灣的懷抱裏。205國道在村東,與蒙河平行,這裏的兩座小橋是進村的主要通道。然而,每個路口都停了幾輛汽車,各有三、五人或坐或站,盤查進出的行人。顯然,從這裏進村基本不可能。
我事先大致了解了地形,決定先到河北岸的西師古村探路。有兩個原因,一是該村雖然與東師古村隔河相望,但分屬兩個縣——東師古村屬沂南縣,而西師古村屬蒙陰縣,看管陳光誠的任務主要由沂南縣雙堠鎮負責,鄰縣的控制應該相對寬鬆些。更重要的是,我知道西師古村裏陳光誠早年曾經幫助該村的村民劉元成維權,我想先找到他了解一下形勢。我之所以如此謹慎,是因爲以前有信息稱,附近村莊的很多農民都討厭陳光誠,認爲他是美國特務,他的維權行為給大家招惹了麻煩,所以對政府看管陳光誠很積極。當然,到後來,越來越深入村莊才打消了我的疑慮。
午後的太陽暖洋洋的,但西師古村裏很冷清的樣子,幾乎看不到村民。我推開一家虛掩門的民居,打聽劉元成家在哪裏。一位農婦很警覺的樣子,回答說不知道,看著我走出,趕緊栓上大門。我又問了幾家,只大致問出劉元成家在村東部。我就一邊向村東走,一邊觀察地形,我知道,越向東離東師古村越近。然而,一直走到村東的田裏,也沒問出劉元成家的確切地址。
到了村東,我看到了河灘和對面的村莊,準備到河邊看看情况。但一位推碾老漢的話打消了我的念頭,他說,4月21日,陳光誠就是從這裏趟過蒙河,進入西師古村的,有人在嚴密看守。我裝作隨意地走近,果然,河邊樹林裏停了一輛麵包車,從開著的車門可以看到整箱的礦泉水,兩個人坐在車旁抽烟。
我退回村裏,繼續打聽劉元成家,隨著村民的指點在村裏亂轉。他們有的說劉元成最近不在家,有的說他好像住兒子家,但總是不給我指具體的地點。我又來到村西邊,找到據說是劉元成兒子的家,但一個正要開拖拉機出門的年輕人竟然說不認識劉元成。不遠處一位大嫂看到了這一幕,當我再去問她時,她詭异地笑了,說:「他不認識?我也不認識劉元成。」
在村裏亂逛了兩、三個小時,雖然沒找到劉元成,但摸清了附近地形和情况:在這個方向,除了離東師古村最近的河邊有一輛車兩個人守衛外,村南橋頭也停了兩輛車,有五、六個人盤查行人。
我決意不再找劉元成,自己趟河過去東師古村。我先到東邊,繞過那兩個守衛,跳過小河,穿越麥田,鑽入一個小樹林。摸索了很久,向一位撿柴火的老漢打聽才知道,我剛才跳過的只是蒙河支流的一條小溪,這裏屬蒙陰縣的小埠村。我沿著蒙河幾乎走到了205國道的那座小橋,水面都又寬又深。
我跳過小溪,再次退回村裏。繞過河邊和橋頭的守衛,沿河向西走。在一處淺灘趟過河,穿過幾個樹林,順著一條田間小道向南。經過與幾位拉水澆地的農民攀談,才發現這裏仍然屬西師古村。不過,村民們並非像傳言那樣與陳光誠敵對,而是都對他抱有好感:「五瞎子麽,他跟莊戶人一夥兒的,大多數人喜歡他。跟幹部對著(幹)。」於是我乾脆稱是陳光誠的朋友,想進東師古村看望他的大哥陳光福。村民們都很熱心地幫忙指路,囑咐哪兒有「站崗的」、怎樣躲開。他們告訴我,如果被看守截住,就說是來村裏找其他村民,千萬不能說是來找陳光誠的親屬。
一位比較了解情况的村民告訴我,陳光誠逃跑時,先是趟河跑到西師古村一位村民家裏,在那家村民的幫助下,才聯繫上家人,逃離了山東。那位幫助陳光誠的村民被政府抓起來,審問了兩天兩夜才放回家。我突然恍然大悟,明白了我在村裏問路時那些奇怪的眼神和現象:「幫助他的村民是不是劉元成?」他默認了,說劉元成被放回家後,一直東躲西藏,怕政府再抓他。
儘管有村民的指點和幫助,但要躲過看守,需要不斷繞圈,路又不熟悉,所以當靠近東師古村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不過,收穫不小:探明了可行的路徑,摸清了東師古村西部的幾個看守點位置,更了解到,不但附近的西師古村、小埠村等,連東師古村,幾乎所有村民都心向陳光誠,而那些看守都是鎮裏或縣裏的幹部,以及政府僱傭的閑散人員:「沒有一個是周圍村裏的人!」陳光誠在家時,看守約有百人,分兩班二十四小時駐守,在陳光誠家到村外設置了四、五道封鎖綫。看守們起初每人每天工資八十元,後來漲到一百。陳光誠逃走後,據說雇傭的無業人員都被召回市里「審查」,只剩下政府工作人員,負責看管陳光誠的親屬,只有大約二、三十人,所以警戒得相對鬆懈。
當晚,我原路退回,趟河離開。
第二天上午再到西師古村的時候,已經熟門熟路了,遇到昨天見過的村民,也都對我點頭微笑。穿過村莊,避開守衛,趟過小河,穿越樹林,走過麥田,經過墳地……很快到了東師古村邊。遠遠地看到村西道上,南北兩個路口的麵包車仍然停在那裏,就從中間他們視綫死角的田埂上走。
在刻意躲避村兩頭的車輛和守衛時,拐過一個小樹林,赫然發現,離我二十米左右的一段高架水渠下,馬扎上坐了兩個人。他們楞楞地看著我,穿著打扮以及提著礦泉水瓶子抽烟的樣子,明顯不是村民。我硬著頭皮不看他們,大搖大擺沿著田間小路向村裏走。很遠了,我偷偷扭頭回望,他們站在那裏盯著我,應該是有點懷疑,但看我汗衫大褲衩拖鞋的做派,又拿不準。
東師古村民,明顯比西師古村的人更小心,但聽到找陳光誠的家人,也更熱情,悄悄給我指點陳光福家的地址。
我見到了陳光誠的大哥陳光福和大嫂任宗舉,了解到陳光誠逃離東師古村的詳情,以及鎮長張健瘋狂的報復、陳克貴舉刀自衛的經過,也見識了尚不理解父親被抓的陳克貴兒子陳富彬的調皮。
陳光福告訴我,我這次能够悄悄進入他家,應該歸功於陳光誠在北京打來的一個電話。前幾天他家院子外還被安裝著探照燈和攝像頭,只因陳光誠在打給母親和大哥的電話中追問是否被看管,看守們才拆除了探照燈和攝像頭,並將監控點撤到了外圍。
不過,陳光誠的住所雖然拆去了監視的攝像頭,但那個地點是看守的聚集地,所以沒能够去探望陳光誠曾經的囚牢和仍在囚牢裏的陳光誠的老母親。
via 陽光時務 http://www.isunaffairs.com/?p=5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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